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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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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鞭炮

三日路程,雲謠都沒見過車夫的正臉,時間久了,她心裏大約也能猜出來些端倪了,只是她不去戳穿表象,心裏也安定不了。

第五日,除夕,晏國天氣轉暖,一路上來看到的都是白雪覆蓋之地,到了這一日,終於過了落雪的地方,雖說沒有落雪,可馬車外頭刮的還是寒風,一陣陣冷風吹入馬車內時雲謠都忍不住打了個顫,更別說這幾日一直坐在外頭風吹雨淋的車夫了。

這兩日車夫似乎受了風寒,雲謠時常能聽見他壓抑的咳嗽聲低低傳來,心裏慌張,心口發疼,可依舊當做什麽也沒聽到。

這一切的沈默,全都在除夕當夜的茅城打破。

茅城的除夕晚間很熱鬧,雲謠的馬車入城時還碰到過好幾個門前正在放鞭炮的人家,車夫為了避免馬車的馬匹被驚嚇於是下了馬車牽馬,順著路邊走到了客棧門口。雲謠下車時朝車夫看了一眼,那人就站在馬邊,腰背挺直背對著她,直到雲謠入了客棧他才低著頭將馬車牽到了客棧的後院。

除夕夜客棧裏也熱鬧,掌櫃的帶著手下的人一起吃年夜飯,桌上還有熱騰騰的餃子,兩大盤餃子冒著熱氣兒,這個時候也沒人投棧,只有雲謠一介女子坐在了客棧一樓點了兩個菜慢慢吃,耳畔還能聽見街道上的吆喝聲。

掌櫃的端來了一小盤餃子放在雲謠的桌上算是贈給她吃的,雲謠道謝後一雙眼便看向外頭街道,街道很熱鬧,馬路邊還有小孩兒在放煙火玩兒,有的小孩兒手上拿著糖人兒追逐打鬧,家家門前都張燈結彩,婦人高高揚起聲音喊自家孩子回去吃飯的話與那賣糖人的叫喊交疊在一起。

雲謠看向桌上的餃子,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孤零零了,她夾了一個餃子含在嘴裏,豬肉餡兒的餃子味道調得剛好,沾了醋碟兩口便能吃掉一個。

雲謠一連吃了四個之後便放下了筷子,不知是不是醋味兒太大了,使她鼻尖有些酸疼,心裏也有些酸澀,她握著筷子擡頭看向夜空,喧鬧的夜裏中恐怕唯有她的心裏亂成了一團,從此以後,她或許一直都要自己一個人過年了。

一個人孤獨的時候察覺不出,一群人都在熱鬧時自己還摻在其中便能清晰地察覺出心中的仿徨了。

收回視線,雲謠瞧見了街頭巷子口的人影,視線頓了頓。

街頭的巷子口有個賣手工藝品的,上頭擺著布老虎,泥叫叫等小孩兒玩意兒,一名穿著蓑衣鬥笠的男子就站在攤位跟前,也不知是看中了攤位上的什麽,楞了許久之後才給了老板銀錢,然後雲謠瞧見他買下了一只白兔毛做成的貓玩偶,那貓只有個輪廓,長長地尾巴勾起來,兩粒低廉藍石頭作為眼珠子,身上沒有一絲雜色。

雲謠瞧見時手上的筷子差點兒就要落了,她匆忙低下頭,裝作什麽也沒看到,將剩下的幾個餃子吃完後便回到了房間,沐浴後躺在床上,雲謠再回憶那人買白貓玩偶時伸出的手。

她從未見過他的臉,卻每日見到他的背影,初一看不覺得有什麽,時間長了便能看出這人的身份,雲謠不去說,他也不將自己露出來,兩人分明都知道彼此心裏早就已經看穿,卻還是把這層假象堅持到底。

雲謠心中覺得無奈又可笑,她站在皇宮北門前等了半晌沒等來人,雙手捂臉哭時,這人就站在身邊,一聲不吭,然後拋下了晏國朝政,當起了她的車夫。

這一路上,他一句話也不說,生怕一開口是熟悉的聲音便打破現狀,從雲謠第一次對他開口,問他他們是否是去姬國之後,便再也沒主動與他說過話了,兩個人心照不宣,解釋只會讓他們之間更加尷尬。

雲謠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裏很想質問對方,好端端的皇帝不做了,又到了年關,朝中諸事正忙,何必假裝自己是個車夫一路送她離開?!

他為了帝位,為了皇權,不是可以將所有人都視為棋子去利用,去糟蹋,晏國於他而言,當是他心中第一位,現下放著晏國國事不管,陪著她離開京都,一連走了五日也沒有回頭,又是為了什麽?

心頭的亂讓雲謠無法閉眼休息,屋外的鞭炮聲驚得她連忙坐起,看著時辰恐怕都快到子時了,屋外的鞭炮聲從遠至近,一家響,家家響,就連客棧門前的那一串鞭炮也點燃了,雲謠起身披了衣服去桌邊倒了一杯水喝,正好聽見窗外傳來了小二的聲音。

“客官,您還不歇下呢?!”鞭炮聲太響,小二只能揚著聲音來問。

雲謠心口跳了跳,端著茶杯走到了窗戶邊推開朝外看了一眼,客棧門前掛著的鞭炮剛好在這個時候停了,這條街道裏的鞭炮也都放完,只有遠處幾家門前的還在響。

雲謠的窗戶對著客棧的後院,她能瞧見馬車頂,也能瞧見坐在馬車前的人,鬥笠遮住了他的身形,不過雲謠聽見了他的聲音,他道:“過會兒便去。”

小二站在廚房門口將桶子放下,又攏了攏肩上的衣服道:“好,那您早些休息,我先下去啦。”

小二離開,雲謠還盯著車夫的頭頂看,她看見了他手上拿著的那只白貓玩偶,又看見他輕輕戳著貓玩偶的頭頂,最後他轉身鉆入了馬車,將那只白貓玩偶放在了馬車內這才起身準備離開。

雲謠看著他的舉動心裏酸得厲害,見唐訣的身影就快消失,她有些不受控制,突然開口道:“雲雲死了,你改變不了。”

唐訣渾身一震,頓時擡頭朝她看了過來,一個站在二樓窗邊,一個站在一樓院內,兩人之間相隔不遠,正好能瞧清彼此的臉。

雲謠看著唐訣消瘦的面容,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成拳,一句話,將他們這五日的假裝全都打破,唐訣與她對視了許久,忽而開口:“對不起。”

雲謠的手擡起來撐在了窗邊,她的指尖按在窗沿上用力到發白,她說:“你不必與我道歉,回去京都吧。”

唐訣擡頭望著雲謠眉眼柔和了幾分,就像是沒有將她的拒絕聽進耳裏,只輕聲說了句:“朕做了八年的皇帝,說實話,從未為自己而活過,為了皇位,為了權利,為了晏國江山,朕傷害了最重要的人,不過從允你離開後,朕便想好了,三十天,只有三十天,朕想為自己而活。”

雲謠怔怔地看著他,看見唐訣慢慢摘下了戴了多日的鬥笠,他一頭烏發垂下,這些天當馬夫風吹得他臉上凍紅了一塊,雙耳也腫了一些,樣貌有些狼狽,可他臉上的笑容卻是這一年多從未有過的輕松。

“一日為帝王,一生都得付在國家上,你也曾說過,希望朕能做個明君,朕只自私這一次,讓朕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然後……在將來的每一日都努力成為一個明君。”唐訣說罷,輕輕呵出一口氣道:“不早了,歇下吧。”

雲謠看著唐訣轉身離去的背影,心裏頓時軟化成了一團,她伸手捂著心口的位置,掌心下的跳動快速且紊亂,於是她將窗戶關上,轉身回到了床榻裹上厚厚的被褥,被窩裏很涼,所以她蜷縮了一夜。

次日雲謠醒來離開房間下樓,一眼便看見站在客棧大堂內的唐訣,他一身玄衣,脫下了蓑衣,一頭長發束著,正在往桌上擺碗筷。

這世間伺候唐訣用飯的人不少,能被他伺候用飯的卻只有一個。

他瞧見了雲謠,抿嘴輕輕笑了笑,嘴角有苦澀,眼中卻滿是欣慰,桌上除了清粥小菜還有油條饅頭,唐訣擺了兩雙碗筷後雲謠站在桌邊說了句:“我不與你一起吃飯。”

唐訣放下碗的手頓了頓,面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又很快緩了過來,他朝雲謠點頭道:“好,那我去一邊吃。”

雲謠見唐訣舀了一碗清粥便端著碗筷去了另一邊,客棧一樓並不大,可兩人想要看不見彼此還是很容易的,唐訣在隔了兩桌的位子落座之後,雲謠便在背對著他的方位坐下來,看著一桌冒著熱氣兒的早飯,心裏有些無所適從。

一頓早飯用完,雲謠率先入了馬車內不想看見唐訣,入了馬車後她瞧見被唐訣放在自己平日休息的軟座上的白貓玩偶,玩偶只有貓的造型,一條長長的尾巴裏頭還有鐵絲,彎成了鉤子的弧度,雲謠看著白貓玩偶,很可愛,她想留著,卻又不能留著。

離開唐訣,必須得扔掉與他有關的一切,留著任何東西都會引起思念。

雲謠掀開車簾朝外看去,唐訣坐在馬車邊架著馬車,聽見了動靜回頭朝她看過來,雲謠將那白貓玩偶放在了他的身邊道:“我不要。”

唐訣頓了頓,輕輕地哦了一聲,然後將白貓玩偶拿起來放入懷中,雲謠聽出他聲音中的失落,深吸一口氣放下車簾,裝作什麽也沒發生。

從唐訣脫下蓑衣不再假裝車夫時起,他便開始無底線地遷就雲謠了,幾日的行程,不論雲謠說什麽他都答應,絲毫沒有脾氣,甚至沒有了棱角,他的聲音總是溫和著的,即便雲謠對他冷言冷語,甚至拿話譏諷他,他也只是一聲苦笑,總是妥協。

又過五日,離開晏國這條路已經走了大半,這一路過來天氣不錯,而且他們沒有耽擱,大約還有三日左右便到了塢城,過了塢城之後再往前走,便到了原來的姬國河城、如今的晏國領土。

一旦入了河城,要不了兩日唐訣便要掉頭回京都了。

年初六,馬車在天黑之前趕到了白羊鎮,雲謠記得這個鎮子,她被秦賀帶著入晏國和親時路過這個地方,鎮子不小,裏頭有個戲園子就在客棧邊上,戲園子幾乎每日都唱戲,月兒與小夏兩人曾趴在窗戶上遠遠看著那戲園子裏的人在臺上提著嗓子唱曲兒。

這次住的客棧,與她來時住的是同一家,今日的戲園子沒唱戲,不過園中時常傳來一些戲子吊嗓子的聲音。

唐訣將雲謠的晚飯安排好便離開了,他出客棧前臉上掛著淺淡的笑,一道視線落在她的身上道:“你先吃,等我回來。”

雲謠握著筷子看著他離開,就在一刻鐘前,她還將唐訣買給她的香包扔回了他的手中,現下這人便能掛著笑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一般,雲謠咬著下唇,心裏五味雜陳。

她的晚飯還沒吃完,唐訣便回來了,雲謠遠遠就看見了,他臉上掛著笑,正如普通富饒人家的公子哥兒,腳下帶著點兒小跑,喜上眉梢,讓周圍路過的小姑娘都忍不住多看他幾眼。

雲謠望著這個人,望著他跑來的步伐,望著他那雙明亮的眼,心裏突然一酸,少年不知愁滋味便如他此般,仿佛那些過往不曾經歷過,幾日來雲謠對他的忽視與針對,他統統拋到腦後,直到他站在雲謠跟前,才像獻寶似的問她:“你猜我買來了什麽?”

雲謠頓了頓,搖頭,唐訣將一旁桌上的燭臺拿過來,另一只藏著的手才伸出,雲謠見了,心裏的亂成了疼,再看向忙著擺弄的唐訣,一切苦澀全都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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